作者:顾明远 系我国当代著名教育学家、新中国比较教育学科创始人之一 、中国教育学会名誉会长、北京师范大学资深教授 、博士生导师 。
我们小时候学校里兴起一种小足球,球比普通的足球小,比赛时每队7个人。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我们组织了一支小足球队。尹俊华刚从上海回乡上学,球艺高超,我们就把他推举为足球队长。我也喜欢踢足球,但因为个子矮小、身体瘦弱,正式比赛时他们不让我上场,为了安慰我,推举我为领队,负责后勤等组织工作。于是一个队长、一个领队,我和尹俊华配合默契,成了亲密的朋友。我们的小足球队在尹俊华队长的带领下,成了江阴最强的球队。有一次还战胜了一支无锡来的球队。
尹俊华学习刻苦,成绩优秀,书法也好。他的家在江阴北门外长江边上,离学校较远,因此就寄宿在学校里。课余时间我们就一起学习、玩耍,踢球、打乒乓球,开展各种活动。高中我们组织了“曙光”文艺社团,办壁报、出期刊,尹俊华是社团的骨干。抗日战争时期,学校被日军炸得只剩下几间平房,没有任何仪器设备,物理、化学课都是在黑板上“做实验”,物理、化学我都没有学好。但尹俊华的物理学得很好,我常常去请教他。
1948年,我们高中毕业,我没有考上大学,就到上海一所私立学校教书。尹俊华上了大夏大学历系。大夏大学即华东师范大学的前身,在中山北路以西,当时是荒僻的乡村,周围都没有什么房舍。1949年4月解放军渡江,4月23日我们的家乡江阴就得到解放了。接着攻打上海,把上海围了起来。大夏大学只好疏散,把尹俊华送到愚园路一个体育馆里,睡在篮球馆的地板上。我去看他,说这样不行,就把他接到我的学校。我教书的学校是一个所谓弄堂学校,很小。我住在亭子间里,小小的亭子间挤了三张床三个人,不可能再搭床。我们两人只能睡在一张床上。我睡的是由铁片组成的铁皮床,铁片已经被压得成了布袋形。没有办法,只好找了一块木板,把床板填平。我们两人就在一张床上睡了一个月。5月25日上海苏州河那边已经解放,我们学校在苏州河东面杨浦区长治路,还没有解放。26日解放军打过来,我们俩爬到屋顶上趴着看解放军过来,迎接了上海的解放。
1949年8月,我和陈寿楠同学考上了北京师范大学(以下简称“北师大”),来到北京,兴奋地、激动地参加了开国大庆。我知道尹俊华并不喜欢学历史,就写信希望他报考北师大。翌年,他真是考上了北师大物理系。我们又在同一所学校学习了。1951年,我去苏联留学,把破旧的行李都留给了他,他送了我一条毛巾毯,我一直使用到80年代。1956年我从苏联回到北师大,我们又同在一个屋檐下,从此就没有分开。虽然不在一个系,但常常你来我往,联系不断。
1977年10月28日至11月16日,教育部在北京召开重点高等学校应用学科和新技术学科规划会议,讨论制订《1978—1985年全国科学技术发展规划纲要》。当时我任学校教务处副处长兼文科处处长。我从当时外国教育研究中了解到,国外大学已应用计算机辅助教育。我就请尹俊华去参加会议,争取把现代教育技术列入规划中。1979年,在全国科学技术“六五”规划中真列入了开展现代教育技术手段的研究课题,即规划第75项“研究现代教育的新技术、新设备”。同年,教育部正式批准和同意在北师大成立现代教育技术研究所,并将联合国计划开发署的援助款100万美元拨给北师大现代教育技术研究所购买设备。当时所长是金永龄,副所长是尹俊华,具体专业研究工作都是尹俊华负责。所以,尹俊华是名副其实的现代教育技术学科的开拓者、奠基人。
1991年,国家教委电教司为了建设师范院校电化教育专业的教材问题,要成立教材委员会,聘任我为主任委员。我开始不答应,我说,教育技术我是外行,一窍不通,怎么能当主任委员?电教司司长邢纯洁说,电教界的专家都是物理出身,要有一位教育出身的专家参加。再加上尹俊华、乌美娜的撮合,就把我拉上了架。委员里还有北师大何克抗、华东师大王凯、东北师大谢邦同、西南师大陈承志、陕西师大谢景隆、华南师大李运林,聘请了南国农、瞿葆奎、王逢贤为顾问,尹俊华为秘书长。第一次会议于1991年5月15日在北师大教育管理学院召开。会上我发现,对于专业的名称有分歧,老一辈电教专家和华南师大专家坚持称电化教育,北师大和华东师大专家认为国外都已称教育技术,已不限于视听工具,开始计算机辅助教学了,我们也应称教育技术。据说已争论多年。我和尹俊华商定,为了大家团结,两种称呼都使用,在国内仍用电化教育,对国外称教育技术,即电化教育(教育技术)。从此化解了矛盾。尹俊华随后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制订了该专业的教学计划、课程安排、学分学时要求。这是我国第一份教育技术专业的教学计划,为后来教育技术专业的建设和发展奠定了基础。1996年,全国高校教育技术学教学指导委员会成立,仍聘我为主任委员,尹俊华为秘书长。1997年乌美娜继任主任委员,尹俊华为顾问。他在指导委员会的工作一直持续到21世纪初。尹俊华为我国教育技术学的建设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。
我和尹俊华既是同学,又是同事,既是教育战线的战友,又是亲密的朋友。我们为祖国的教育发展共同奋斗了几十年。交往之密、友谊之深、感情之切,八十年啊!怎么能用言语表达清楚?!没有想到他先我而行,我祝他一路走好!你的老友永远怀念你!
2023年1月30日
本文来源于《中国教师》杂志2023年第3期